不管说什么，

都要先在脑中过一回，

才能小心翼翼地、

蜿蜒曲折地表达自己的看法。

文/婉兮图/摄图网

53、生死同穴

刘昭仪的打算，是在吃穿用度上克扣。

她12岁入宫当差，在此之前不过是京郊寻常人家的女儿，日子过得捉襟见肘。一粥一饭、一丝一缕，都得精打细算，于是便自然而然地，将过苦日子的想法提了出来。

“咱们这些人，在宫中养尊处优，吃的是山珍海味、穿的是绫罗绸缎，只需在衣食上面缩减一半，钱就能省出来了。二位妹妹意下如何？”

刘昭仪笑盈盈的。

她认为此方案天衣无缝，后宫诸人皆不会有反对的道理。毕竟就算是缩减一半，生活水平亦远远高于宫外的富贵人家。

“做姐姐的算过一笔账，宫中每月用度着实惊人啊。”

刘昭仪又补充了一句，脸上忧心忡忡，仿佛正为这样的铺张浪费而痛心。

顾英姿下意识地看了看叶蓁。

她生于将门，自是锦绣堆中裹大的，从未吃过物质上的苦。但自幼受父兄影响，对奢华物事不甚在意，绫罗绸缎穿得、粗布麻衣也穿得；山珍海味能吃、粗茶淡饭也能下肚。

什么金银珠宝，她亦没有太大兴趣。

见叶蓁不语，顾英姿大咧咧开了口：“无妨，刘昭仪你看着办，本宫不在意。”

顾英姿表态，叶蓁也随口接了话：“为皇上排忧解难，本就是你我的职责所在，刘昭仪您看着安排，我们积极响应。不过，太后和皇后那边……”

她顿了一下，又浅浅一笑，拿眼神将刘昭仪暗示了一番。

刘昭仪恍然大悟，这才一拍脑门：“削减归削减，但肯定不能减到太后头上去。怪我疏忽，妹妹，多谢你提醒。”

她冲叶蓁感激一笑，又压惊似的，往嘴里灌下几口茶。

说罢众妃嫔，刘昭仪又将话题转向宫女太监们。

“自入夏以来，各宫伺候的奴才们，每人每天都有一碗酸梅汤喝。酸梅汤不值什么，可宫中人多，且日复一日。长此以往，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。”

依旧是那个忧心忡忡的表情。

顾英姿哑然失笑，鼻子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：“那刘昭仪的意思，是不让奴才们喝这碗酸梅汤咯？”

刘昭仪未正面回答，只拿起账本，将账又细细算了一边，而后似笑非笑地看着顾英姿和叶蓁。

言外之意是，你们自己看看这数字，可不是惊人的一笔？

顾英姿明确表示反对。

“行*打仗，务必得粮草充裕。咱们虽在后宫，但道理是一样的。若想奴才们伺候得当，那就得让他们吃饱喝足有钱拿，否则，谁肯尽心尽力地伺候？这么简单的道理，刘昭仪不会不懂吧？”

“这……”

刘昭仪语塞，脸也通红通红的。

被顾英姿一顿抢白后，她面色尴尬，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。

无奈之下，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望向叶蓁。

顾英姿是将门之女，脾气难免有些大。叶蓁出自民间，想必会好说话一些。

至少，她是不敢急头白脸将自己怼上一顿的。

叶蓁暗叫不好，只觉得后宫女人讲话，个个夹枪带棒，一不小心，就会落了旁人口舌似的。不管说什么，都要先在脑中过一回，才能小心翼翼地、蜿蜒曲折地表达自己的看法。

真真是累。

谁料她尚未开口，白苏便抢先说话了。

这小宫女怯生生道：“娘娘勿急，奴婢倒有个主意。”

刘昭仪的目光落在白苏身上。

只见一个穿淡绿色宫装的小宫女，一张圆中带方的脸，五官倒还周正，瞧着是个机灵能干的丫头。

与此同时，刘昭仪的心也软了些。

她是宫女出身，对相同出身的人，便总怀着些怜悯与慈悲，愿意听她们说，也愿意给她们机会。

所以，白苏眼里的刘昭仪，正温和而宽厚地微笑着，用眼神鼓励她继续说下去。

白苏却忽然怯了，不由看了看自家的主子叶蓁，生怕她会因自己强出风头而不悦。毕竟，安婕妤本身就是个不声不响不愿惹人注目的。

可眼下箭在弦上了。

叶蓁再低调，也不好阻止自己的婢女。

无奈，只得对白苏轻轻一笑，暗示她尽管开口。

白苏得了鼓励，这便轻咳一声，半羞赧半认真道：“太医院的傅大人告诉过奴婢，夏天宜饮荷叶茶，可清心、平肝、健脾，对人体极有好处。咱们御花园里，可不多的是荷叶吗？采下来制作制作，可不就省了大笔银子吗？”

“是吗？”

刘昭仪眼睛一亮，又有些不可置信。

她将问题抛回给叶蓁：“安婕妤，听说你的娘家是行医卖药的，荷叶入茶是否靠谱？”

“荷叶性平，味苦。归肝经、脾经、胃经，的确可作炎夏饮品。”

叶蓁的声音淡了些。

她忽然明白了白苏的心意。

回想种种，这丫头的心思已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，想必早对傅辰安虎视眈眈。

对此，她隐隐有些不悦，也隐隐感觉到了不安。

未入宫前，叶蓁笃定自己会嫁与傅辰安。

他的父亲因救自家父亲而亡，母亲在他小小年纪时便撒手西去。叶归林将这可怜的孩子带回家，目的自然是报恩，而既然是报恩，便不仅仅是养他长大，还得教他营生、教他做人。

再替他娶媳妇成家。

年幼时，叶蓁便无意中听到父母夜谈，说要将自己许配给傅辰安。

“辰安这孩子，相貌周正、性情敦厚，是个可托付之人。”

那是父亲的声音，沉稳温和。

母亲的声音却带着些忧虑：“可这孩子无父无母，无甚家业，咱们蓁儿嫁过去，岂不是要受罪？”

父亲沉声解释：“夫人此言差矣，我是做父亲的，怎能让女儿衣食无着？你放心，无论辰安想读书还是想学医，我都会倾尽全力。不过，此事万不可张扬，以防未来变数。”

那是个春天的傍晚，叶蓁睡在父母房中，迷迷糊糊中听见这番话，心里有点羞、有点怕，不知不觉中，又昏沉沉睡过去。朦朦胧胧间，只觉晚风轻轻拂过来，温柔得很、也熨帖得很。

自此，叶蓁对傅辰安，便有了些别样心思。

让人没想到的是，父亲那句“以防未来变数”，最终却一语成谶。

正胡思乱想间，却听刘昭仪呼唤自己。

“安婕妤，建议由你宫里的人提出，加上你精通医理，不如此事就由你负责吧。”

抬头去看，刘昭仪正笑盈盈望着自己。

她愣了一下，本能地想要拒绝，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。

可刘昭仪已默认一切：“好，那就辛苦安婕妤了。姐姐我大字不识几个，医理更是一窍不通，跟二位比，真是差远了。”

说罢抿嘴一笑，像是在自嘲。

叶蓁也就把拒绝的话默默吞回去了。

否则，倒像是自己刻意与刘昭仪作对。

往回走的路上，她轻声一叹，低低对白苏道：“树欲静而风不止，宫中的是非本就多。以后，你不要再擅作主张了。”

白苏的脸猛地涨红：“我，我也是想把傅大人拉拢过来……”

“不需要！”

叶蓁打断她，语气中已明显有愠怒。

婉兮，90后写手，不偏激不*舌，有温度有力量。微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