荏染柔木,言缗之丝。温温恭人,维德之基。
——《诗经·大雅》
01
刚来厦门的时候,对这边菜食的口味还不太习惯,周末自己弄吃的,总想着搞点重口味的菜品来吃。
逛市场的时候,却发现老家有个很常见的香料,在这里却怎么也找不到。
紫苏,湖南这边做菜常用的香料,是湘菜里十分重要的调味品。
用紫苏炒的菜很多,记忆深刻的一道菜,是小时候吃的紫苏炒河蟹。
老家爷爷的房子背靠大山,山上有条不深不浅的瀑布冲刷下来,每逢暑假都会和堂哥跑去后山翻螃蟹,把捉到的大大小小的螃蟹洗净剁块,再从苗圃里摘一大捧紫苏,爆油炸脆,大火翻炒,红白相间的螃蟹连壳带肉放嘴里,嚼起来嘎嘣嘎嘣。
再夹一两片炒香的苏叶,唇齿之间,尽是童年绝味。
02
作为以辣为主调的湘菜中,紫苏这种去腥增香的辅料,是 的搭档。
然而闽南这边,终究是地域文化差异,习惯于鲜咸的原汁原味,极少有做菜用紫苏的。
跑了好几个菜市场,都不见有卖新鲜紫苏叶的,问起周围同事,不少人听都没听过。
时年渐长,入乡随俗后口味淡化,渐渐也不再执着于这到件事。
03
但生活的神奇之处就是这样,有些事情就像遗落沙滩的玩具,不小心就会被某个上涌的浪潮吞没,可是隔一段时间后又跟恶作剧一样,将当初的事物冲到你面前。
去年有次被朋友推荐,去了一家烤肉店,在它家的菜单中找到一个让人惊喜的菜名——‘可以吃的苏叶’。
迫不及待下单,上菜,一小碟洗净装盘的苏叶摆上了桌。
鲜嫩翠绿的叶片和记忆中厚紫发青的模样略有不同,散发的香气和略带刺鼻的气味倒是有几分相似。
半个巴掌的苏叶包裹烤熟蘸酱的小片烤肉,鲜嫩肉汁与清香糅杂,调和出其妙的韵律,也许是这种味道太过久远,竟尝出几分回甘的滋味。
香味不是紫苏那种异味的芬芳,味道也没有紫苏那么厚重,应该是苏叶的变种。
朋友尝了一片就没吃了,说是受不了这种古怪的味道,我却甘之若饴,一片不剩地全吃进肚里。
04
又后来,在某本书里看到,关于紫苏的介绍。
‘苏’通常分两种,一种是绿色的白苏,叶尖细长,密生细长白毛,另一种紫苏钝四棱形,是一面紫一面青绿,有特殊芳香。
紫苏常做辅料入菜,极少生吃,白苏则经常出现日韩料理中,包肉寿司或者与刺身一起生食。
更有意思的是,在古代,它还有个非常别致的称呼。
荏苒。
光阴荏苒的‘荏苒’。
“荏,白苏也;桂荏,紫苏也。”
作为一年生草本植物,繁茂凋零正好一岁之间,所以便用‘荏苒’形容荣枯轮换,时光易逝。
此之谓光阴荏苒也。
05
忽而回头想想,觉得在厦门生活的这段日子,正像是开于盛夏时的,一叶翠绿而清新的白苏。
一直爽朗又蔚蓝的天,像棉花团一样的云朵,傍晚清凉的海风,晚霞烫红的岛屿,温热的沙滩,热闹的游人,味道新奇的饮食,步调从容的工作,不慢不快的生活。
春季公司门前的被骤雨撸秃的木棉,和大片大片零落成泥的大红花瓣。夏季繁盛而燥热的星空,海风与烟气混合的大排档。秋季期待沧桑古巷却只见人山人海的琴岛,冬季里几阵隔靴搔痒的冷风和沸腾冒着热气的火锅。当然,还有一杯凉透四季却依然驱不散灼热暑汽的四果汤。
对于从小生长在大山里的人来说,这座沿海城市留下无数鲜明深刻的回忆。
如果无视那让人难以理解的房价和离家稍远的路途,这应该是个适合一直待到老的城市。
可惜,它终究不是适合于我们这种外来小人物的长居之所。
它更像是一个远离纷扰的桃源之地,可以暂时忘却烦恼忧愁,把沉甸甸的东西暂时抛于身后,只要专心致志的活在当下即可。
但有些事情,不是转一个身就能置于事外,初时一直以为的还很遥远的未来,总会在某天事到临头。
浪漫诗意只是装点生活的甜品,厚重苦涩才是现实责任的果仁。
光阴像浪潮一样推举着所有事物向前,不论前方暗礁乱流,抑或是风平浪静,在未知莫测的海域里,终究是有方寸之地,虚席以待。
日落星野,天已秋凉。
是时候说再见了。
小盒子曰象牙塔里写故事